每個作家都有他討人喜歡的地方。
對我來說,Patrick Suskind最吸引我的特色就是他的幽默諷刺,與善於洞悉世間的愛恨嗔癡。
在"棋戲"的'深度的壓力'中,用著一個極短的篇幅,便能刺破所謂自成/自毀理論(借政治學術語來說)的荒謬;而在'棋戲'裡,更是把他那種嚴肅中帶著幽默、認真中裹著誇飾的精采文筆,把日常再普通不過的月暈效應給揮灑地淋漓盡致、 拍案叫絕。
而長篇小說"香水"更是得益於足夠篇幅的鋪陳,而成功寫出一部屬於世間的唯醜美學。筆鋒之犀利,所到之處,都被赤裸裸地呈現出該階層的醜惡。
至於這部由Patrick Suskind擔任編劇之一的電影,便是這樣完全不辜負我對這位當代奇才的期待。即便Patrick Suskind的深度與才思是我當然所非能及的,也導致看完電影許久後實在無從評述,但若從單純的角度來分享,或許才是唯一的方法。
劇中,Patrick Suskind利用米米與維納斯這對普通戀人的感情發展,透析一段感情之中(各種可能的)荒誕。音樂人米米無厘頭的愛上一開始單純無暇卻音樂資質駑鈍的女學生維納斯,而後便開始陷入所謂熱戀期過後、相處期的嚴重磨合問題。最後兩人分手的原因,對這一路走來頗為艱辛的兩人,卻是極大的諷刺。這一路七年的齟齬是為了什麼呢?不就是米米對維納斯的苦心雕塑與提拔,以及維納斯忍氣吞聲的被改造與就範嗎?當彼此終於滿足對方的期待後,卻發現失去了最初的純真與快樂。
當兩人分手,甚至陰陽永隔後,失去的心痛才再度喚起相愛時的溫度。
至於文案中噱頭頗大的女入地府救男情節,我倒覺得不是重點。我覺得重點是在米米與維納斯行在那條彷如Orpheus牽著愛妻Eurydice曾經行走的路上,兩人之間再度口角導致米米永遠被困在地府的場景。正想著以如此爆笑的劇情發展下去米米必能再度脫身,沒想到電影卻如此令人愕然地指出最後一個荒謬之處:隨著歲月,離我們越遠、越已無法觸及的事物,總是益發純潔動人;然而又何必當初, 那般彼此相互折磨?
愛,真的是如維納斯所說,只能越來越渺小;還是它其實有越磨越美,越久越醇的機會?
所以,愛情的下落到底在哪呢?
我不認為Patrick Suskind試圖做一個明顯的界定。他或許只是指出一段感情中的許多衝突點,來讓與觀眾自己做決定。
或者,說兩段感情吧。
別忘了相較於米米與維納斯的單身版本,還有教授與妻子的婚姻版本。
這段劇情,我實在無法,也不太適合作什麼有意義的討論。
看似古板的教授渴望的是一段有血有肉的超現實戀情,而妻子卻安於夫妻間本應進行的床上與床外的例行公事。對感情的不同期待導致無法避免的外遇,然而最諷刺與最讓人吃驚的是:教授得知妻子外遇的韻事後,竟以興奮地發狂的回應代以斥罵與痛心。
我的確於此感到驚愕。
但後來偶然重讀Oscar Wilde的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裡面出現這樣一段對話:
Jack:胡說八道。要是我娶了Gwendolen這麼迷人的女孩,而在我一生所見的女孩子裡,我要娶的就她一個,我才不要去結交什麼Bunbury 呢!
Algernon:那,就輪到尊夫人去了。閣下似乎不明白:婚後的日子,三個人才熱鬧,兩個人太單調。
這,可不是百年來每一個於婚姻這圍城中的居民所深刻體會的道理?
Wilde的機智與風趣,說他咳金唾玉一點也不為過。
儘管有些時候落下刻意諷刺玩世不恭的痕跡,但那些渾然天成的警句與看透人世虛偽而自成一格的吊詭與幽默的觀點,卻同Patrick Suskind的文筆一樣有著令人欣賞同時自省的氣質。
使我們不只是活在當下,更能適當地與人生保持距離。